清晨,推开窗,看见那束迎春花。活泼泼的,仿佛一群飞舞的黄蝴蝶。
昨日尚不曾见,怎么一夜间就全开了呢?正想间,一阵风过来,微凉中夹着丝丝的暖,抑或暖中间有几许凉意。真的春了。
想起香儿。
香儿是我儿时的好伙伴。那时,放学后,我们常常一起去教室后面的小树林里串树叶,或去小河里滑冰,或拿了早就藏进书包的饼干喂小鱼儿。而我最喜欢春天和香儿一起下地薅野菜。风儿轻轻吹拂着脸颊,痒痒的,仿佛一双柔软的小手不停地抓挠。我举起胳臂,东抓西挠的,和那双小手嬉戏着。香儿便骂,傻瓜,看风把你的嘴唇刮裂。我听了,不由得伸出舌头,舔舔嘴唇,香儿便提高了嗓门接着骂,傻瓜,越舔越裂。
我喜欢坐在地头边,看风。一忽而,风儿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野兔,倏地从身边窜过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一忽而,风儿好似一个技艺娴熟的演奏家,把一池溪水弹奏得叮叮咚咚。一忽而,风儿又仿若一位气定神闲的舞蹈教练,一地金灿灿的迎春花随了它的节拍翩然而舞。
香儿从来不看风。
香儿说,风哪里看得见?看这野菜,青悠悠的多谗人,俺家圈里的老母猪正嗷嗷叫着等俺把野菜背回家呢。
香儿说,她母亲正等着卖老母猪的钱治病哩。
不大会儿,香儿就薅满了一篮子野菜,并喊我回家。我顺手折了两枝迎春花,一枝递给香儿,说,拿回家插到瓶子里。香儿一抬胳膊,把那枝迎春花拨拉到地上,仿佛很生气说,俺才没功夫养它哩。
一个星期后的一天,香儿没来上学。放学后,老师让我去她家看看,我才知道,香儿每天在家要洗衣做饭,要喂鸡鸭猪羊,要照顾弟弟妹妹,还要侍护卧病在床的母亲。
小学没上完,香儿就辍学了。
再听到香儿的消息,是工作后,一次回老家,母亲说,香儿嫁人了,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瘸子,还是个外地人,听说他家里很有钱。香儿的母亲劝香儿不要太难为了自己,香儿却笑着对母亲说,他对俺可好呢。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,香儿喜欢村东的强子。出嫁那天,香儿的眼睛都哭肿了。
去年春天回老家,巧遇香儿。我问她过得好不好,她大大咧咧地说,不愁吃不愁穿的,而且老娘的身体健健康康的,好得很哩。可当我问起她和强子的事,香儿的脸色一下黯淡下来,眼角里湿湿的,并借口说家里有事,转身就走了。
一股淡淡的香味儿飘进鼻孔。窗外,灿灿的迎春花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