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无声电影?卓别林拧螺丝钉的精彩表演堪称一绝,寓意深刻,那古板呆滞的表情既可笑又可怜。
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无人电影?我是看过的,竟如欣赏卓别林一般记忆尤深。
电影的主画面位于市中心某栋高层小区的一楼大厅。
小区12层高,安有两个电梯,一个仅3平方那么大。电梯里灰白相间的瓷板砖光滑细腻,四壁清洁有致,门的旁边明确注明“最多乘坐人数15个”。但是每逢上班和下班的高峰期,“15”便失去了意义。电梯里大大小小挤满各种鞋子,运动鞋,板鞋,夏天还有凉鞋,人字拖,高跟的平根的,鞋底光滑的毛绒的。鞋底沾满各等气味,牛奶的腥味,刚买衣服的布料味,新洗衣服的潮味,床板的湿木味,化妆品的香味。这些味或浓的刺鼻,或淡的可怜,搀杂起来多少有点怪怪的,使人想起《红楼梦》中的十二钗。拥挤的时候电梯四壁要被挤的走了形。
电梯一向很受虐待,身上红一块,紫一块,象与人打了一架的小孩。通常是一大堆鞋子急不可耐的往里冲,脚步匆忙而有力,丝毫没有淑女风格,让人联想强盗抢劫的紧张气氛。鞋子们踩得电梯每每要窒息的感觉,门口伤痕累累。如此不堪,电梯不免三番五次罢工,是以抗议。这一招果真见效。鞋子们开始恢复淑女模样,有礼貌的踏进,步子轻而小,像戏台上的青衣始出场一般害羞,互相谦让着。不再拥挤,电梯四壁徒然增加很大的空隙,电梯透透气伸伸腰,舒服的小日子过着,便也断了罢工的念想。
自此电梯与鞋子互相尊重,互不干扰,倒也和平。
一进小区楼便有一个宽大的试衣镜,太阳照进来闪着扎眼的光,镜子中的像也因此白茫茫的,失了真。镜子放在这不声不响,却是最吸引眼球的。每双脚无论刚出电梯还是刚踏进写字楼的大门,便直奔过来。急急的,透着惊喜的心情;悠闲的,充满自信的雅致;慢慢的,缺少足够自信;或是匆忙的,一阵风过来,脚步稍瞬即逝,惊醒了镜子的盹。镜子中不乏衣服展:冬季是肥胖的羽绒服,长至脚跟,或遮不住线衣,到处飞着绒毛,象梧桐絮一般,长筒靴笨重的脚跟,粘在地上来一个吻,声音啪啦啪啦的,甚是吵人。过年回来羽绒服就绝迹了,尤其四五月的时候,镜子里呈现出繁乱的季节,分不清春夏,甚至还有冬季的倾向,有年前的旧装,线衣线裤藏在外套和牛仔裤里,臃肿的样子。线衣线裤退休了就只剩下外套,里面空荡荡的,一阵清香飘过来,镜子兀自打了个喷嚏。几件毛毛的短裙,黑黑的丝袜,长长的靴子和怪异的发型高傲的撇进来,几双靴子碰来碰去,争相着凑到最前,最后不耐烦的走开,慢慢挪动脚步,镂空的手提包一闪,终于不见。继而是两双运动鞋,两身宽敞的运动服,爽利的短发,鞋底留下粘稠的泥印,旁边放了两个羽毛球拍,或是网球拍,大汗淋漓的。几身看似学院统一的服装,皱巴巴的,走到镜子面前竟毫无声响。也难怪,土拉吧唧的布鞋,着实不敢嚣张。有那种叫不上名字的高贵部落,不屑于走进镜子的镜头,多半是不愿同流合污,也可能怀疑镜子的鉴赏能力。对所有的装扮,镜子一概不管不问。只是觉着那些大家闺秀,倒不如小家碧玉漂亮,高贵。这是适得其反。
高层小区大厅里立着一个宣传栏。宣传栏不时更换新闻,象镜子中的服装一样,每天一个花样,层出不穷。临近月末是缴纳物业费、水电费的通知,很少有鞋子光顾,寥寥的几个,也是恨恨的撅着鞋跟。逢连续阴天下雨的几天,便是最新的天气预报,真实性遭到鞋子的唾弃。剩余的便是各种小广告,家教的,辅导班的,办证刻章的,修家电的,送水的,如此等等,平日里广告会很冷清,只有恰逢鞋子们等候在大厅,百无聊赖的时候,才会有几丝人气,单薄的,经不起宿舍关门瞬间的挤兑,便烟消云散了。
高层小区大厅的最显眼处放着两块荣誉匾,是文明小区的证明,很光荣的,因此鞋子和衣服们引以为豪,处于飘悠悠的状态,不愿下来,怕跌伤了会哭,想必也没人安慰的,即使有,也无济于事。毕竟疼在心里,表面的治愈是无效的。鞋子衣服们深谙此理,只是无奈,时间一长便也安了心,照旧重复着前辈们的生活,坐电梯,照镜子,看广告,欣赏荣誉匾。日复一日,那金色的匾愈发显得鲜亮,丰满,饶有兴致的吸引了鞋子衣服们,帮着她们接着做没有做完的梦。
无人电影也因此一直延续下去。